是谁在敲打我的窗的散文
初春的银川,刚入四月,原本甚是晴朗的天空便开始慢慢阴了下来,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迎合唐代诗人杜牧的那句“清明时节雨纷纷,路上行人欲断魂”的诗句,干旱了整整一个冬天的天空竟有了要下雨的迹象。早上起来,那雨居然下了起来,看那雨丝越来越密,也越下越大,一时半会儿并无要停歇的意思,看来是得准备雨具了。
我起来得晚,待我吃早饭时,妻已经将两个孩子送出门去上学了。两个孩子各拿走了一把折叠伞,待我吃过饭准备上班时,却发现只剩下两把女式遮阳伞:一把浅粉,一把深紫且有刺绣花朵。于是我忙询问妻:“去年我们单位发的那把折叠伞放哪儿了?”因为时隔五六个月,又从不使用,她早已经不知道给随手塞到了哪里,翻找半天也没有找到。又都急着去上班,她就让我拿那把深紫色的去上班,我心里那个别扭呀,随口回她一句:“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撑一把女式遮阳伞象个什么样子嘛!”她急着走,不耐烦地说:“下着雨都忙着赶路,谁没事看你去,要找你自己找!”甩这这句话她走了,我只好不甘心却又盲目地翻了好半天,时间浪费了好一会儿,终究还是没有找见去年单位发的那把新伞。眼看时间已经不早,只得无奈地拿起那把深紫色的女式伞出门,毕竟有总比没有强嘛,虽然拿着心里挺别扭,可它能为我挡雨。可在内心里,总感觉是十分别扭的,生怕会遇见熟人,招来别人的一翻嘲笑。我拿着伞在雨中行走,路上行人匆匆而过,看到他们只顾行路而并没有人专注于我手中的伞,内心的那种不安才算稍稍放松下来。
单位离得并不远,天又下雨,也无要紧的事办,于是决定步行上班。难得有这样可以于雨中惬意行走的时刻,我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雨伞,看着伞外被雨涤荡的世界,脑海里不仅想起了上中学时的一些记忆,这些记忆和雨及雨伞有关。
从上初中到上高中,家中的光景似乎并未有多大起色,依旧是过得十分紧巴,食虽不再忧了,但其它方面依然是十分穷苦的。衣服几乎常年就是那两件,这且不提,至少它们还是能遮体的。即使是这样,男孩子到了青春期后,多少也会变得更加敏感而自尊,唯恐会让同学们看不起,而成了别人口中的笑柄。于是在那敏感而自尊的日子里,我便最怕下雨。因为下雨上学去就得打伞,而我家里却拿不出一把象样的雨伞。家里仅有的两把伞既破又烂:一把断了伞把,一把折了伞撑,如果硬要找出它们的共同特征:那就是上面都有补丁!两把伞因为用的时间太长,顶部伞尖金属与布面结合的部位烂脱开后,母亲用布又给补上了一块儿而形成了补丁。怕从伞尖上面再漏水,父亲还特意找来一块儿人力车轮胎的旧橡胶内胎,剪下一块儿来做成圆圈垫子,衬在伞尖与伞撑之间作为防水圈。有了那个胶皮圈,伞顶部的防水性自是毋庸置疑的,下大雨时,那上面的雨水再也没有从伞尖顺着伞柄流下来,但也正是因为那个红色胶皮圈,下面的那个破补丁亦变得愈发显眼。再配上那些断了的伞把或是折了的伞撑,那雨伞拿在手里,显得是那样的破旧和显眼,撑起来内心里总感觉是件很丢人的事情,所以在那样敏感而又自尊的年龄段里,我便有意识地讨厌它们,近而开始讨厌下雨。
故乡的雨虽比不得南方的雨多,但一年下来大大小小总也得有二三十场,于是下雨天便成了最让我头疼的日子。若是下雨天不是上学期间我倒也不用为此担心,躲在自己家里随它爱咋下咋下,可很多时候那雨并不会专挑了你不上学的时候下。所以每逢下雨天又要上学我就犯愁,而这种心思是别人所不知道的,它只躲在我那敏感而又自尊的内心深处,象一只小怪兽,时时撕咬我那敏感的心灵。于是,在那样一个季节,生性极为内向的我不仅仅只是低头走自己的路,遇有阴天的时候我还得常常抬头看天上的乌云,看云的走势,预测会不会有雨。如果天气不好,我就要提前往学校走,以防被淋了雨。其实下雨并不可怕,我怕的是被母亲逼着拿上家里的那把破伞去上学,怕拿着那样的破伞被同学嘲笑。所以遇有天气不好时,我常常在计划着如何去上学:看要下雨了提前走;雨不停的下时捡雨下得小的时候走;实在避不开的时候快跑着去上学,然后专挑捡临街有屋檐的地方走。但即使是这样,到学校时常常也会是衣服半湿,头发尽湿。这些时候,将进教室时,我会将头上的雨水用手捋得尽量干一些,然后故作潇洒地往后抹一把头发,走向自己的座位。有同学问我怎么不打伞时,我用装出来的清高回答他说:我不喜欢打伞,喜欢在雨里行走的那种感觉。其实他们哪里又会知道我多么渴望拥有一把漂亮结实的雨伞,让它为我遮避风雨!可以让我不用再看天上的乌云走向选择去学校的时间,可以让我不用在别人的屋檐下躲避大雨,可以让我不再捋去头上的雨水时故作潇洒。可家里的经济条件并不允许,父母不会刻意去解决这些小事,也不可能读懂我内心深处的那个敏感世界。他们全在为怎样解决一家人的生计而劳碌奔波着,又怎么会去发现孩子内心里的那一丝敏感?更多时候,当下着雨我又不得不冲进雨里跑着去上学的时候,母亲会在后面拿起一把破伞大声喊着让我拿上,而未及她撑开那柄破伞的时候,我已经跑出去很远了。母亲心疼她的孩子,却无法理解孩子内心里的想法,见我跑远,不得不合上那已经撑得半开了的伞,摇摇头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。
事情的转机出现在高二的下半年,外婆来我家小住时带来了一把黑色折叠伞,临走时看我家那两把伞破得实在不象样子,说她们家里还有两把伞,拿回去也是闲放着,就将那把黑色折叠伞留了下来。看着那把漂亮的折叠伞,我心中暗暗高兴,以后上学逢上下雨天时我可以明正言顺地拿着这把折叠伞去上学了。虽然天还没有下雨,但我内心的那种快乐却是无法掩饰的,拿着那把伞看了又看,打开然后合上。从来没有用过折叠伞的我,拿着它有点象是乡下人进城的新奇感,左摸摸右看看,爱不释手。内心里总期待着能快快地下上一场雨,可以让我昂首挺胸打上一把漂亮的折叠伞去上学,再不用在雨中飞跑,再不用象个可怜虫一样躲在别人的屋檐下避雨,再不用捋去满头雨水之后再故装潇洒!
不久之后的一场不算大的雨成就了我的打伞之梦,撑着那柄漂亮的折叠伞,我不再象以往那样飞跑着冲进雨里,而是随意地迈动着脚下的步子。第一次我可以在下雨时如此从容,不再疾走疯跑,可以真切地感受伞下看雨的美丽,如此的从容,如此的`惬意,仿佛自己不是去上学,而是为了去赴与雨有关的美丽约会!那一刻天上虽然下着雨,而我的内心里却是满满的阳光,因为我有了一把可以为我遮挡风雨的伞。走进教室,我第一次可以不用再捋湿漉漉的头发,而是把原本习惯了捋湿头发的手略显夸张地合上自己的折叠伞,然后选择选离自己最近的显眼位置放好,生怕一不小心会被别人拿走。从那之后,我再也不害怕下雨,甚至开始慢慢喜欢上雨天,我可以在那张小伞所撑起的天地里,自由行走,听雨滴敲打伞面的声响,看路上各色行人或急或缓的脚步以及渐渐在雨雾中淡去的背影!原来有了伞,世界可以如此不同,我喜欢这样的雨天,虽不是江南,却可以荷一把伞,从容地行走于街头。我亦不是江南的女子,走不出婀娜轻盈的脚步,却可以站在雨中的十字路口,透过低垂的伞檐,看一眼这世间的行色匆匆和各样容颜。一切因为一把伞而改变,自己的世界也慢慢变得不似从前那样暗淡。原来,在生活中,可以改变我们心境的,或许仅仅只是一把小小的伞!
没伞的日子已经远去,青春岁月在时光这台传送机里,将我们的容颜一点点改变,我们在不觉中慢慢老去,只留存下一帧帧记忆的底片在心底。当你不经意间触动或是翻起时,原本暗淡的光影在脑海中慢慢变得明晰,那打着伞站在十字街口的青年,看着别人行色匆匆的同时,也将自己融入进这行色匆匆里,成为小镇的一部分记忆!
今夜,当我敲打着键盘忆起青年生活里的那些雨和雨伞,外面却不约而至了一场雨,那雨滴正轻轻敲打着我的窗,于是想起蔡琴,想起她那沧桑如吟喝般的歌曲《被遗忘的时光》:
是谁在敲打我窗
是谁在撩动琴弦
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
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
是谁在敲打我窗
是谁在撩动琴弦
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
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
那缓缓飘落的小雨
不停地打在我窗
只有那沉默不语的我
不时地回想过去
……